《五韻韻》中的入聲

《五韻韻》中的入聲

《五音原》中明確指出了原音樂的輸入，但其性質(zhì)是由范騰峰在學術起源和古代理論的影響下特別保留的。還是五音源時代的范騰峰？在討論了所有的情況之前，我們必須澄清以下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韻書存有入聲與韻書所處時代、地域的關系。這兩者是關聯(lián)的,但不完全統(tǒng)一。一般來說,韻書反映的語音特征就是一定時代、地域的語音特征,但未必盡然。如《蒙古字韻》入聲韻已經(jīng)消失,可是晚出的《洪武正韻》卻又有十個入聲韻;《重訂司馬溫公等韻圖經(jīng)》沒有入聲,可是稍晚的、我們正在研究的《五方元音》又有入聲。區(qū)別這個問題不但利于識別一些假象,更利于達到我們的研究目的,因為韻書所折射的一定時代、地域的語音面貌才是我們關注的焦點。因此對韻書做簡單靜態(tài)的描寫還是不夠的,只有通過現(xiàn)象揭示本質(zhì),才有益于語音史的研究。我們知道學術界對《中原音韻》的入聲爭論持久,但最后還沒能使各派口服心服,其中重要原因之一是因為一部分學者把這兩個問題糾纏在一起,如1962年趙遐秋、曾慶瑞發(fā)表的《<中原音韻>音系基礎和“入派三聲”的性質(zhì)》一文曾指出,討論入聲的問題時絕不能把“《中原音韻》有無入聲”的概念偷換成“當時北方話有無入聲”。第二個問題是,我們在本節(jié)討論的入聲是專指入聲韻,并非像學術界有的人一樣把入聲既當作聲調(diào)、又當作韻母,采取雙重原則。因為入聲從本質(zhì)上說并非“調(diào)”而是“韻母”的范疇。對這個問題高本漢、岑麒祥、李榮、黃伯榮、夏中易等有過論述,但集大成者,當是宗福邦先生。宗先生在《論入聲的性質(zhì)》一文開門見山地指出:“理論上的模糊與謬誤,一方面妨礙了人們正確認識漢語聲調(diào)的性質(zhì),另一方面又掩蓋著一種歷史的錯誤:誤認入聲為聲調(diào),把兩類不同質(zhì)的語音現(xiàn)象混為一談?！痹撐木o接著用詳細的材料、明顯的事實以及正反兩方面的論證方法確證入聲當為‘韻母結構形態(tài)的范疇”。入聲在《五方元音》中的分布情況?！段宸皆簟芬还灿惺€韻,其中有四個陽聲韻,即“天韻、人韻、龍韻、羊韻”;有八個陰聲韻,即“牛韻、獒韻、虎韻、駝韻、蛇韻、馬韻、豺韻、地韻”?！段宸皆簟返娜肼暿桥潢幝曧嵉?但“牛韻、獒韻”兩陰聲韻沒有入聲韻相配。對《五方元音》存有入聲的情況我們還是先看樊騰鳳自己的觀點,然后再看各家對《五方元音》入聲的看法。《五方元音·自敘》:“卷分上下,配兩儀,前六韻入聲俱無,輕清上浮以象天,后六韻入聲具備,重濁下凝以配地。”又《五方元音·韻目》:“前六韻輕清象天,其入聲字音重濁,不便混入,俱寄形后韻中故別為上卷。后六韻重濁象地,其入聲字音亦皆重濁,取同類相從,五聲備俱,故別為下卷?！蔽覀兛梢钥吹?樊騰鳳在以上兩則材料中并沒直接說明入聲已經(jīng)消失,只是入聲發(fā)生了變化,當配后六陰聲韻。其改配的理由是:入聲“重濁”,像“地”,應寄形后六韻,這很顯然是易學觀的體現(xiàn)以及受傳統(tǒng)韻書的束縛,不得已而采用曲折“寄”的方式把入聲配陰聲,但經(jīng)樊騰鳳這么一改入聲相配的情況,入聲的性質(zhì)就發(fā)生了根本變化,即改變了《廣韻》入聲配陽聲韻的格局?！段宸皆簟啡肼暤挠袩o也就引起后來許多學者的不同看法,見仁見智,莫衷一是。張世祿認為《五方元音》是有入聲的。他在《中國音韻學史》中指出:“當時的入聲,是一種單純元音韻的短促音,沒有[-k],[-t],[-P]的收尾音的?！?p.245)由此可見張世祿認為《五方元音》入聲消失是指傳統(tǒng)的[-k],[-t],[-p]”韻尾消失,但保留純元音的短促音的入聲調(diào)。陸志韋也承認《五方元音》有入聲。他在《記<五方元音>》說:“他的五聲就是國語的陰平,陽平,上,去,跟當時還沒有失去的入聲。那入聲的性質(zhì)大概是跟同時代的《西儒耳目資》所記載山西方言的入聲相同,短元音收喉塞。樊氏所記的是當時的唐山方言,跟當時的北京話很相象。近來研究音韻的人老是肯定在《中原音韻》之后,北方官話早已經(jīng)失去了入聲,那是無稽之談。試想《五方元音》跟《西儒耳目資》已經(jīng)大膽的取消了《韻略易通》把入聲配陽聲的陋點,單憑主元音把入聲配陰聲了。要是入聲確已變?yōu)殛幝?就該并入陰聲之類?！焙茱@然,陸志韋強烈認為《五方元音》時代存有入聲,并對那些認為入聲消失的人批評得很重。不過陸志韋該文對.《五方元音》存有入聲又犯難,自己覺得也難自圓其說。如他就沒有給“豺”韻擬配入聲,以為“假定那些字已經(jīng)不是入聲字。實在已經(jīng)變?yōu)閍i,跟iai。他們所以跟平上去聲分別的緣故,還是因為作者的守舊。他們在《韻略匯通》確是入聲字”。但從總體上來說,陸志韋是承認有入聲的,并且是當時唐山的方音現(xiàn)象。李新魁持中《五方元音》有入聲觀點。他在《漢語等韻學》表明了這種觀點,認為:“另一個特點就是普遍保留入聲韻,入聲字配陰聲韻,但也‘借’配陽聲韻,配陰聲韻陽梓,配陽聲韻(及[u]尾韻牛、獒等韻)者陰梓。入聲韻字大概保存[te]尾,也可能是變?yōu)槎陶{(diào)的開尾韻。”(p.307)王力的《漢語語音史》(1985,P407)指出:“《五方元音》有入聲,是方言現(xiàn)象?！辈贿^王力指的是入聲調(diào)而言的。林慶勛在《從編排特點論<五方元音>的音韻現(xiàn)象》一文中也認為《五方元音》一書存有入聲,但非樊騰鳳家鄉(xiāng)的方音,而是‘樊氏考量實際情況,讓入聲出現(xiàn)于《五方》書中而不完全反映自己方言,應該可以說過去?！坪蹩杉僭O其韻尾屬喉塞音尾[te,惟有如此解釋,才能較為合理?！币陨鲜浅姓J《五方元音》有入聲的各家觀點,他們的共同點就是入聲指入聲調(diào)與收喉塞兩類而言。對此筆者有不同的看法。不過林慶勛認為《五方元音》時代,樊騰鳳的家鄉(xiāng)已經(jīng)沒有入聲,也就是把韻書存有入聲跟韻書時代沒有入聲這兩個問題區(qū)別開來了,這倒是值得肯定的地方。林慶勛持樊騰鳳家鄉(xiāng)沒有入聲的依據(jù)是“《五方》白敘及上、下卷開端,作者樊氏皆署‘堯山’,堯山即今河北省唐山地區(qū),依據(jù)潘鴻文(1959:104—105)分析,唐山地區(qū)聲調(diào)與北京差別不大,一樣有陰平、陽平、上、去四個調(diào),可見唐山并無入聲?！绷謶c勛利用方言材料來論證,辦法是對的,可是依據(jù)材料并不可靠。因為樊騰鳳的堯山,并非潘鴻文說的今唐山。據(jù)筆者所知樊騰鳳堯山的方言至今還沒有人寫出,這也是筆者寫此文所感到遺憾的地方。林慶勛認為《五方元音》存有入聲調(diào)是因為“《五方》一書系就《易通》引而申之編成,其體例多有模仿,故有就語音發(fā)展而刪并,然承襲舊制有何不可?！币簿褪钦f《五方元音》存有入聲調(diào)是仿古現(xiàn)象。筆者認為樊騰鳳的家鄉(xiāng)入聲已經(jīng)消失,但在沒有別的材料可用的時候,應當從《五方元音》內(nèi)部尋找材料,存有入聲調(diào)的說法更是筆者不贊同的。李新魁則認為《五方元音》仍有入聲韻。他得出的結論是依《五方元音》的韻圖。也許是李新魁所據(jù)版本不同,出現(xiàn)入聲陰陽兩配的現(xiàn)象。林慶勛所據(jù)的版本是寶旭齋本,其情況是:“個人所之寶旭齋刊本,近在天、人兩韻有陰梓入聲字,其余龍、羊、牛、獒四韻入聲位置,皆以墨圍填實?！边@與筆者依據(jù)的版本‘平仄六律字匯—文秀堂藏版”里入聲相配的情況相同。下面幾家認為《五方元音》沒有入聲。趙蔭棠認為《五方元音》時代廣大北方地區(qū)不存入聲。他在《<中原音韻>研究》一書分析樊騰鳳為何入聲配陰聲時指出:“我們不問它們象天與象地,只問他為什么這樣的分配?設若他老先生在世,他必定依據(jù)陰陽五行之理來答你,他是‘精易數(shù)’的;你若進而問實際,他必定象馬自援的口吻說:‘此實天使其然,援亦不知何故也?！覀円嫠忉屍饋?比他自己解釋的圓滿的多。那不是天使其然,是語音本使其然。語音本身既然逼著它們—m取消,就會逼著它們將—K,—P,—t的系統(tǒng)弄亂。唐宋人之配入聲也,注意其收勢,我可以說是諧韻;元明人之配入聲也,注意其發(fā)端,我可以說是諧聲。他們并不是不注意其收勢,因為收勢混亂,消滅,教他們捉摸不住。于是‘東懂送屋’變而為‘東懂凍督,’后者是比前者念著痛快(用《交泰韻》說)。他們既以諧聲,當然可進而讀‘敦盹頓督?！仨镱D督’讀著是痛快,到《五方元音》讀‘都堵杜督’豈不是更痛快?其實入聲之在北方早已經(jīng)不存在了?！?p.82)趙蔭棠認為唐宋人之配入聲是注重韻尾,元明人之配入聲是注重聲母,到清初《五方元音》之時入聲之配,既注重韻又注重聲,即入聲消失了。王平認為:“樊騰鳳在《五方元音》中將入聲改配陰聲韻,從側面反映了這一事實:入聲作為調(diào)類在樊氏所生活的時代和地域已不存在?！彼凇?lt;五方元音>韻部研究》一文又說“我們同意趙先生的觀點,認為《五方元音》中已經(jīng)不存在入聲韻類?！饼埱f偉(1990)也說:“可以肯定《五方元音》的入聲韻母結構已經(jīng)完全同于陰聲韻,聲調(diào)上也沒有單獨成類,因此可以肯定《五方元音》音系入聲已經(jīng)完全消失?！庇梢陨嫌^之,趙蔭棠、王平、龍莊偉等人把入聲既看作韻母結構又看作聲調(diào),并且均承認入聲在《五方元音》中已經(jīng)消失。筆者認為《五方元音》一書存有入聲,配陰聲,但是假象,其實《五方元音》時代廣大北方地區(qū)已經(jīng)普遍無入聲。雖然筆者的入聲觀點與趙蔭棠、王平、龍莊偉等人不同,但是贊同他們的樊騰鳳的時代、北方地區(qū)普遍無入聲的結論。既然《五方元音》一書有入聲,怎么知道這并非時代、地域的語音真相呢?龍莊偉在《論<五方元音>的入聲》一文中用內(nèi)證法、比較法詳細論證了入聲在《五方元音》已經(jīng)消失,不贅述。龍莊偉又在《<五方元音>與<元韻譜>》一文中利用喬中和給《元韻譜》六個陰聲韻取名用六個入聲字(即“博、北、百、八、孛、卜”字)來進一步推測《五方元音》的入聲已經(jīng)消失。筆者很贊同這種做法,因為古人對取名很重視,如“名不正,言不順;言不順,事不成;事不成,則禮不興。”這正如龍莊偉指出的:“用入聲字作韻目統(tǒng)攝韻部里的陰聲韻字和中古的入聲字,這種做法在韻書韻圖中是不多見的。這一方面說明喬氏不為傳統(tǒng)韻書所束縛,另一方面也明明白白地表示,他的語音中,中古入聲字已經(jīng)與陰聲韻字相同,入聲韻尾已經(jīng)消失?！碧貏e重要的是:龍莊偉在使用內(nèi)證法時候,挖掘了《五方元音》卷首中《俗訛字類》的材料以及對《五方元音》配陰聲的入聲韻的韻母進行了音值構擬,然后把這些音值與《廣韻》、《中原音韻》對比以觀入聲在《五方元音》中的具體表現(xiàn)情形,最后確證入聲在《五方元音》已經(jīng)消失。龍氏論文堪稱精妙,令人佩服。筆者在思索這個問題,也應用內(nèi)證法時候,另外還從《五方元音》里尋到一些材料。我們從《五方元音》一書正文里面找到入聲消失的證據(jù)如下。第一條證據(jù)是《五方元音》在馬韻日母上平聲下收了個“”字。樊騰鳳在此字下注釋說:“細毛也。本作入聲,人下切?！睆拇藯l切語的下字,用非入聲“下”,可見入聲消失。有的人也許會說本來“髻”字已經(jīng)讀非入聲,或者此字在當時有兩讀,當然可以用非入聲作反切下字。實際上情況不是這樣,這條切語是為“”字原讀入聲時候注的音,樊騰鳳不經(jīng)意之間用非入聲字給傳統(tǒng)的入聲字注音,這就透露了入聲消失的信息?！啊弊衷凇稄V韻·轄韻》也收,注釋為:“”,細毛也,而轄切?！笔侨肼曌??？滴醣尽段宸皆簟吩诖俗窒伦⒌囊艟褪怯谩叭溯犌小?切語下字用入聲字“轄”,所以年希堯做得巧妙,沒漏出入聲消失的痕跡。從這條注音反而看出康熙本的守舊。第二條證據(jù)是樊騰鳳把入聲字羼列陰聲韻音節(jié)中,這也可反映出入聲消失現(xiàn)象。我們發(fā)現(xiàn)在天韻竹母上聲下有“?！弊?此字與“詀斬盞”等陽聲韻字同列一個音節(jié)字內(nèi),很顯然“眨”字讀音非入聲是可以肯定的,但是與入聲字一般脫落入聲韻尾變?yōu)殛幝曧嵶诌@條規(guī)律不同,這或許是樊騰鳳的方音,我們查別的版本如康熙本此字也是讀陽聲韻字,況且在《五方元音》(別的版本也是如此)的馬韻竹母的入聲音節(jié)里也收了“?！弊帧＿@就是說樊騰鳳在編排韻書時做得不是很徹底,在前面天韻里“?！笔顷柭曧嵶?后面馬韻里又收‘?！弊譃槿肼曌?。我們認為正是這種不統(tǒng)一情況,顯示了樊騰鳳心目中的入聲韻消失觀念。第三條證據(jù)是另一個入聲羼入陰聲韻的“”字,它收在《五方元音》蛇韻的云母下,此字是中古的疑母開口一等入聲字,樊騰鳳把它與陰聲字(如“爺、椰、也”等)同列,說明入聲已消失。第四條證據(jù)是我們發(fā)現(xiàn)在《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