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刑案匯覽中的成案、成因、奏請、比附適用

清代刑案匯覽中的成案、成因、奏請、比附適用

清代文獻中記載了大量的刑事訴訟，其中以刑事事件集中表示的是刑事事件?！缎贪竻R覽》收錄了乾隆元年(1736年)至道光十四年(1834年)中央司法機關審理的刑案5640余件。此外還有《續(xù)增刑案匯覽》、《刑案匯覽續(xù)編》、《新增刑案匯覽》以及《刑部比照加減成案》等。在這些檔案典籍中,成案是最主要的文本載體形式。成案作為特定時代的產物,在司法審判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擬對成案的成因、奏請、比附和適用加以考述,了解成案的真實面貌,對于研究清代檔案及傳統(tǒng)法律體系有著重要意義和價值。一“成案”是一種不成文法律形式成案,乃已成之案,“俱系例無專條、援引比附加減定擬之案”。在形式上,“成案是一種不成文的法律形式,是由各部或各省對某些典型案件判決的先例匯集而成的”。在本質上,成案非正案,是根據(jù)律例而加減比附形成的案件判決。12(一)大量征引比附之現(xiàn)象成案之名,源起何時,據(jù)蘇亦工先生考證,“至遲在明代已經出現(xiàn)了”?？滴跄觊g就有“成案之多亦不啻數(shù)千”之說。此后,對于乾隆以后百年間的發(fā)展狀況,有的學者提出,“這期間,隨著司法權的下移,大量的成案被稱引比附,并大有代例而行的趨向”。由此可見,乾隆以降,在司法審案之時大量征引比附是一種顯著的現(xiàn)象。345(二)引用成案之原因成案的成因是源于案情判決在律例之上無法尋找到合適的專條而加以征引。正如乾隆五年(1740年)吏部議準:“凡議處官員例無正條,必須旁引比照者,如比照則例可以引用全條,務將全條加載,如不便引用,務將所引則例或一段或數(shù)語載入稿內。如例無可引比照律文定擬者,亦務將律文或一段或數(shù)語引用,定議總期案情例意兩相吻合,不得徒取字面相似,以滋高下之弊。如律例并無正條又無可旁引比照之案,令該司官將案情詳細察核酌定處分,該堂官等再行斟酌,定議于疏內聲明請旨,著為定例,以備引用?！彼痉ㄅ袥Q中引用成案的具體原因有如下幾點:6其一,彌補法律缺失的必要。為解決律例無專條科斷的情況,“其最善者莫如比照加減成案,事略而盡,文簡而核,可以輔律例之未備”。因為“例固密矣,究之世情萬變,非例所可賅。往往因一事而定一例,不能概之事事。因一人而定一例,不能概之人人”。因此,根據(jù)律例進行征引比附成為成案也是《職制》律例的重要補充形式。正如有學者所言:“成案者,各部及各省之判決例,當永續(xù)慣行者?！?89其二,刑官晰疑辨似的需要。刑官對大量應駁之稿征引比附的原因,據(jù)沈家本的心得是因為“刑名關系重要,其事之蕃變每千頭萬緒,其理之細密如繭絲牛毛,使身膺斯責而不尋繹前人之成說、參考舊日之案情,但憑一己之心思,一時之見解,心矜則愎,氣躁則浮,必至差以毫厘,謬以千里。往往一案之誤,一例之差,而貽害無窮,豈不殆哉”。因此,“尋繹前人之成說,以為要歸;參考舊日之案情,以為依據(jù)者也。晰疑辨似回惑祛而游移定,故法家多取決焉”。10于是,在“律例之法有盡,而法外之意無窮”的信條下,“由成案而觀,則知以法斷事,而事有不符,以事擬事”,從而達到“法無不盡”的效果。所以,“成案是在律例沒有規(guī)定之情況下適用的,目的是為了彌補成文法律的盲點”。1112二脫罪,先審刑事。后主張應轉思路成案的審理如其它案件一樣,是按照一般正常的審理程序由主管部門科斷。但是,主管部門在成案審理之后,需要將成案及審理結果具題、具奏,經過批轉奉旨“刑部核擬具奏”或“三法司核擬具奏”,由刑部主稿核復;或移咨刑部,由刑部核復具奏。因為《大清律例·名例·斷罪無正條》規(guī)定:“凡律令該載,不盡事理,若斷罪無正條者,引律比附,應加應減,定擬罪名,議定奏聞,若輒斷決,致罪有出入,以故失論?！背砂钢饕醒氩块T和地方衙署兩種途徑奏請。(一)陳希之《刑事決策》其一,司法部門的奏請。刑部親自審辦的案件,有奏報的成案。如《刑部比照加減成案》載刑部河南司道光十四年(1834年)“舉用有過官吏”成案:“已革廣東舉人陳希之即陳晉三,前因刪改呈詞斥革舉人,乃不思悛改,復更名陳世基,冒籍直隸入學,已屬有心弊混。又代鄉(xiāng)人邱駿刪削呈詞,雖未增減情節(jié),究屬不安本分,自應比例加等問擬。陳希之除刪改詞狀并無增減情節(jié)及冒籍入學各輕罪不議外,應革去生員,比依斥革監(jiān)生易名復捐杖一百例上加一等杖六十徒一年。”陳希之之案例上加等是因為冒籍復捐并代人刪削呈詞,刑部審斷并奏報。13其二,主管部門的奏請。在部院寺監(jiān)等機構衙門,主管各部門也對所審判的成案加以上奏核復。如《新增刑案匯覽》載光緒五年(1879年)“舉用有過官吏”成案:“宗人府奏御史英震抽查漕糧于委員巡役搜查之外,并未照章咨調巡糧兵丁,輒據(jù)書吏稟求,任令王耀德等十三名自行投效?，F(xiàn)經查明十三名內,竟有朱玉祥等四名向系貿易營生,并未當差入伍,而該御史移獎單內填寫守兵字樣,均賞六品頂戴,實屬濫行移獎,相應請旨將解任河南道御史宗室英震,交與吏部議處。并飭回本任,聽候部議……謝加績、余懋賢,均酌照不應為而為之者笞四十律擬笞四十折責發(fā)落?！庇捎谟⒄鹣祵僮谑?歸宗人府審理,因此,對所辦之成案奏報,以待刑部議駁。14(二)通過移送整合資源,讓充軍動事成為實然的責任在地方成案的呈報或由總督、巡撫等通過題本、奏折等公文形式奏報,或由總督、巡撫移咨刑部,以待核復。主要表現(xiàn)為以下四種:其一,地方督撫有通過題本方式報告。題本是清代具有一定品級的官員向皇帝報告請示的文書形式。如《刑案匯覽》載道光十二年刑部四川司“官員襲蔭”成案:“丹棱縣劉泳興假冒陣亡外委劉應照之孫呈請承襲世職,遍查律例并無作何治罪明文,自應比例問擬,劉泳興比照世職將抱養(yǎng)族屬疏遠之人詐冒承襲已經到官襲過者,照乞養(yǎng)子冒襲律,發(fā)邊遠充軍例擬發(fā)邊遠充軍?！眲⒂九d冒襲世職,經審理比照發(fā)邊遠充軍,由四川總督具擬題本向君主報告,后經道光帝批轉,由刑部四川司具體負責議駁或復準。15其二,地方督撫有通過奏折方式奏報。奏折也是清代具有一定品級的官員向皇帝報告請示的常用文書形式。如《刑案匯覽》載刑部浙江司嘉慶二十年(1815年)“舉用有過官吏”成案:“方景太先充庫書,因縣民馮顯選向林廷子賒買藥料不遂,誣告局賭,系方景太承行繕票時,將馮顯選列為賭犯,馮顯選生氣不依,被方景太之妻毆傷,方景太回家將馮顯選扭送本縣,將方景太枷責革役后,復幫辦庫務,雖非改名復充跡涉盤踞,應比照衙役犯罪復入原衙門應役例滿徒?！狈骄疤县煾镆酆髲蛶娃k庫務,經審理科斷以滿徒,浙江巡撫擬稿奏折上奏君主,經嘉慶帝批轉,由刑部浙江司議駁或復準。16其三,地方督撫也有通過移送咨文給刑部,對所征引比附科斷的成案,供其議駁。地方督撫和刑部平級,行文用咨。如《刑案匯覽》載湖廣司嘉慶二十年“舉用有過官吏”成案:“南撫咨:武舉羅協(xié)海因調戲婦女詳革后,私自進京隱匿犯事,斥革情由托同鄉(xiāng)官出結,會試揀選,將羅協(xié)海照貢舉為事問革例不入選隱匿公私過名以圖選用未除授例發(fā)附近充軍?！焙涎矒嵋谱尚滩?對所審羅協(xié)海的成案進行通報,以供其職司湖廣司議駁。17其四,有鄉(xiāng)試監(jiān)臨上奏之成案。科舉乃根本制度,考官有權直接上奏。如《刑案匯覽》載嘉慶二十一年刑部河南司“貢舉非其人”成案:“順天鄉(xiāng)試監(jiān)臨奏:貢生唐金門入場為伊徒昆德代做詩稿,訊因師徒關切,并非受賄代請,與積慣槍手不同。唐金門應照應試舉監(jiān)生員用財雇請傳遞軍罪例上量減一等滿徒?！编l(xiāng)試監(jiān)臨乃試差非職,但是,由于科舉大典,監(jiān)臨有便宜之權,故此,監(jiān)臨擬具奏折上奏所審成案,經皇帝批轉由刑部河南司議駁或復準。18三采用比附方式實現(xiàn)斷案量刑的作用成案作為判例的主要表現(xiàn)形式,在司法中主要通過比附的方式實現(xiàn)斷案量刑的作用。從清代的檔案中,可以發(fā)現(xiàn)清代成案的比附作用主要體現(xiàn)為要件比附和量刑加減比附。(一)從犯罪狀上看,可分為附加減罪和減罪征引比附成案的形式是多種多樣的,從內涵要件上看也是各不相同,但無論形式上的差異表現(xiàn)有多大,“恃用律者,權衡輕重,克協(xié)于中”,其追求案件在“情理法”上衡平目的都是一致的。19在犯罪人身份上的比附加減定罪。如《刑案匯覽》載嘉慶二十二年刑部安徽司的“貢舉非其人”成案:吳邦蘇因子吳寶琪赴試未被錄取,就在人群中喊嚷求補,許進等也隨同喊求,在攪擾推擁之時,將牌示擠毀。吳邦蘇比依下第諸生不安義命混行攪鬧例,發(fā)附近充軍,許進等照為從減一等滿徒。吳邦蘇并非考試的生員,其身份是考生吳寶琪的父親,但是,因其子未被錄取而吵嚷,致使牌示擠毀,情罪與下第諸生不安義命混行攪鬧的行為是相同的,因此,在身份上比照考試生員例發(fā)附近充軍。而吳邦蘇是主犯,許進是從犯,刑罰分首從,故許進照例減等滿徒。再如《刑案匯覽》載道光二年刑部山西司的“舉用有過官吏”成案:車國士前捐從九品職銜,后來犯罪擬杖斥革,但是,其希圖頂帶榮身,諱罪冒籍,又捐職銜,實屬濫邀名器,例無治罪明文,將車國士照斥革監(jiān)生易名復捐者,照違制律杖一百。車國士冒籍復捐,并非監(jiān)生,但律例無專條,因此,將車國士比照斥革監(jiān)生易名復捐,杖一百。2021在犯罪緣由上比附加減定罪。如《刑案匯覽》載嘉慶十九年刑部貴州司“貢舉非其人”成案:童生王萬鐘,因禮書向索卷銀壓擱不給,糾眾于考棚門首爭吵毆打,比照下第諸生不安義命逞兇滋鬧,發(fā)附近充軍。童生王萬鐘糾眾爭吵毆打的原因并非是因為下第,而是因禮書向索卷銀壓擱不給,因此,情罪與下第諸生不安義命逞兇滋鬧是相似的,在定罪之時,比照下第諸生而發(fā)附近充軍。22在罪情程度上比附加減定罪。如《刑案匯覽》載道光二年刑部江蘇司“貢舉非其人”成案:童生黎政坤請?zhí)臃竸⒌郎魑淖?尚未完篇,即被查獲,事尚未成。將黎政坤照越舍與人換寫文字軍罪例上量減一等滿徒。童生黎政坤請劉道生代作文字,其行為是科場中越舍與人換寫文字之罪。只是,在罪情程度上“事尚未成”,比換寫文字“已成”為輕,所以,比照此例,在充軍例上“量減一等滿徒”。23在犯罪性質上比附加減定罪。如《新增刑案匯覽》載光緒九年“貢舉非其人”成案:長春廳考試文童程龍榜,因考取未列前茅,與萬鶴亭等鬧考,萬鶴亭照為首科斷,程龍榜是為從犯。程龍榜與萬鶴亭等鬧考,是在進場后散出,并未滋事,也沒有影響其他童生正常復試,與合邑罷考聚眾者在性質上是不同的,因此,在選擇征引比附的條例時,也沒有征引下第諸生不安義命聚眾鬧事之例,而是引用光棍例,將首犯擬斬立決量減一等擬杖一百流三千里,將從犯程龍榜于為首滿流罪上減一等擬以杖一百徒三年至配折責。24(二)運用例上加等維護公正成案的出現(xiàn)是因為案情“例無專條”,案情不同,如果只是遵照律例科罰,會出現(xiàn)“情輕法重”或“情重法輕”的現(xiàn)象,因此,在量刑之時,要在所征引律例的基礎上根據(jù)具體的情況而實行一定的加減,這種比附,是成案的一個顯著特點。例上加等。因為案情重于律例之規(guī)定,因此,在量刑之時,使用例上加等,使案件與情理衡平,維護公正。有情節(jié)程度上過重的案件,如《刑案匯覽》載道光十年刑部浙江司“舉用有過官吏”成案:已革職員王祚愷控告知縣浮收勒折,潘鳴皋充任庫書,退卯后仍在署隱身辦事,干預政事,招致物議,在情節(jié)程度上,“較之役滿不退者尤重”,所以,在量刑之時,“于役滿不退杖一百例上量加一等杖六十徒一年”,加等治罪。25例上減等。源于案情輕于律例的規(guī)定,所以,在量刑之時,運用例上減等,維護案件審理時追求“情理法”的統(tǒng)一。如《刑案匯覽》載嘉慶十八年刑部陜西司“貢舉非其人”成案:“送查出士子張象森代請情弊,案內號軍李云祥當張象森囑令傳遞文字,即應立時舉首,乃藉此挾制多索銀兩設非,被巡員拿獲,伊即作成弊端,惟事屬未成,贓未入手,將李云祥照夫匠軍役人等受財傳遞擬軍例上量減一等滿徒”。號軍李云祥與士子張象森作弊,但在情節(jié)程度上屬于“事屬未成,贓未入手”,因此,例上量減。26四不得自應納入“定例”,需要經事務衙署查處形成之后的成案,在實際運用之時,是否具有一定的效力,是否可以征引比附,在《大清律例·刑律·斷獄》之中有所規(guī)定:“除正律正例而外,凡屬成案未經通行著為定例,一概嚴禁,毋得混行牽引,致罪有出入。如督撫辦理案件,果有與舊案相合,可援為例者,許于本內聲明,刑部詳加查核,附請著為定例?！睆纳衔目梢?律例規(guī)定不得私自援引比附成案,在督撫審案時可援之成案需要奏請,需經事務衙門刑部核查。實際上不是禁止征引成案,只是嚴格限制成案使用的授權與權限。只有刑部通行的成案,在實踐中才具有司法效力。(一)《光緒年間各種出考》效其于京察之堂官成案在清代尤其是嘉道以后,在定擬刑罰之時確實具有很重要的地位。律例實施之時,不僅是在地方督撫的辦案中,即使是在皇帝發(fā)布的上諭中也有對成案援引的認定。如咸豐十年(1860年)成案:“刑部堂官京察保送不實處分,所引例文尚未允協(xié),其兩次出考,各堂官又未分晰聲明,當交端華彭蘊章另行核議。茲據(jù)奏稱,援照嘉慶年間成案議以降二級調用,該堂官于京察大典濫行薦舉,不諳本部例案之員,實屬咎有應得。惟念相習成風,不獨刑部為然,此次姑從寬宥,所有濫保之刑部堂官大學士桂良、前任刑部尚書調任禮部尚書麟魁、刑部尚書趙光、前任刑部左侍郎今任工部侍郎國瑞、左侍郎齊承彥、前任右侍郎